缺啥补啥，是养生堂久唱不衰的生意经。电视广告铺天盖地，轮番轰炸，哪里有病补哪里。一句话，补容易，钱难找。虽说金钱不是万能，但离了钱的确万万不能。它能买来房产，买来婚姻，买来欢笑，买来名誉，甚至生命。但有一样东西缺了，却难买到，那就是品德的德。

缺德的事，被媒体夸大其词的多，真正中奖的人还是很少。城里人的事，复杂得很，不想说，也不必说。自幼在乡下长大，乡下人的事还是略知一二。小孩儿之间你敲我打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，跳过不提。

成年人，比如顺走人家铺路木板的，偷引秧田水灌溉自家的，男女离婚，一方不准另一方再婚的，砍死人路板子的，甚至良女投毒害人的，也时有耳闻。一个地方，眼睛边边的人，也不好如实道来。只好就书取材，东一章，西一节，凑个拼多多。歪货多，质量难保，望看官原谅原谅，只因最近嘴里苦涩，凑个谈资解闷而已。

话说鸡鸣狗盗，狡兔三窟的缔造者田文，有个皇帝爷爷，皇帝叔叔，宰相父亲，虽然生来不讨喜，但经过一番拼搏，也官至齐相。住的是琼楼玉宇，看的是奇花异草，吃的是山珍海味。家里的珍奇异宝，黄金白银，良马美姬，塞满阶下，不计其数。可谓要啥有啥，应有尽有，富得流油。但那个叫冯谖的门客，居然说他缺德，并想用收债的钱为他买回来，补上。不要说田文不悦，就是我们旁人听着也觉得难受。你可以说人家坏，坏到流脓流水，可千万不能说名人、社会精英缺德啊。

按书曰，这个德字，可是集天星金木水火于一身。天地乾坤，阴阳分晓，心行一意的最佳组合。说人家缺德，就是说人家没仁厚，没宽容，没善心，没天良，没理智，没人性等等。这么多没，难听不祥，滚滚而来。

不悦归不悦，最终，田文还是默认了冯谖的行为。封地的老百姓，在他仕途穷困之际，在半路上夹道欢迎他回家，给了他一个温暖的容身之所。

冯谖用钱给田文买来的德，经不起岁月的磋磨。保质期不久。所以施仁德需要持之以恒，需要一个宽宥的胸襟。田文好客的令名，名扬诸侯。秦昭王待而不用，回国途中，经过赵国，却受到了平原君赵胜的高规格款待。赵地的百姓听说田文来了，都想一睹名人风采。原以为这位国际知名人士高大威猛风流倜傥玉树临风，没想到竟是个小丈夫。瘦弱单薄，矮个。白马王子秒变青蛙。别提有多失望，有多伤心。

就是一句“小男人”的议论，害得一个县都没了。几百口人，一下全洗白了，莫名其妙就成了田文的刀下鬼。看来，冯谖说田文缺德的事不是杜撰。由此也见，管好自己的一张臭嘴，是多么盛大的事。

虽然田文有冯谖的助力，复了相建了庙，活着时齐国没有丁点祸事发生。但死后，诸子却不争，搞窝里斗。加上周边国家的夹击，三下两下，封地就没了，宗室血脉就殆了，落得了个断子绝孙的下场。如今的封地，只有两块残碑标识。田畴阡陌，高低起伏，荒草丛生。视之，不觉哀风逝，寒波生。

皇亲国戚，缺德的事举不胜举。树荫下的故事，历来雄雌难辨，不必较真，免得劳心劳神。

还是张爱玲的《小团圆》好。据说，这是一本自传性质的小说。女主人公盛九莉的大妈说她丈夫不敢在外胡来，没想到这个妻管严居然和自家的家婢来喜有一腿。知道老婆厉害，盛大爷就告她把来喜给人了，一夫一妻，还开店做生意。说得有名有姓。大老婆被蒙在鼓里，信以为真，还给来喜办了嫁妆，来喜生儿子了还来报信讨赏。只是一万个没想到，来喜的男人居然是自己的丈夫。你说，盛大伯这事整的，也真缺德。

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嘞，哪知这只盛老兔子，居然连窝边草也啃，还合伙起来骗大老婆，这招也够狠了。难怪乎小说出来后，张爱玲的一位亲戚不悦。家丑不外扬，何况满世界的人都知道了哎。好德不及好色是也。

缺钙了，补；缺血了，补；有钱。缺德了，再多的钱，也难补。即使补好，都是块疤。就像田文，虽然青史留名，但有多少是他礼贤下士治国方略的加分？难辨。太史公记他，说不一定也是当作一个反面教材警人。难怪王安石“嗟乎！孟尝君特鸡鸣狗盗之雄耳，岂足以言得士？”意思是一群鸡鸣狗盗的首领罢了，哪里称得上贤士。用大白话讲，他田文就是一群乌合之众的头头而已，头头而已。

哎呀，磨磨唧唧，说了半天，也没扯清这个德是什么。不过，有德为福，无德是祸，倒是真的。

（原文标题为《闲话缺德》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