岁月如金
来源:中财论坛         作者:王小鱼         时间:2023-06-13         点击量682

年轻时冒出许多想法,今天做这个,明天做那个,看到英雄想当英雄,看到科学家又想当科学家。别人喜欢什么,我就想做什么。那时候喜欢追星,所以我就想着改行去当明星。其实一直没有固定的想法去做某什么,根本就没有方向。猴子掰苞谷似的,掰一个扔一个。有时候没钱了,又羡慕那些富人。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求之不得,真想做一个千万富翁。那些风风光光才是真正的诱惑,所以小小的心里也就有了名和利。其实也根本不知道什么才是名和利,说到底不过是想威风罢了。这种心理作祟,几十年后回过头来才恍然大悟,全都是虚伪,幼稚,甚至愚蠢而已。

慢慢长大了,也去过一些地方。称不上见多识广,但也并没有目光短浅。咱们都是普通老百姓,所见所闻,无非也是最底层的人和事。那些为了生活而穷于奔命的穷苦人,其实都跟自己差不多。我想他们可能也有同样的想法,每个人其实都一样,谁都想活成希望的那个样子。可是希望总发生在别人的身上,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又那么多,到头来都是痴心妄想。用文明的话说,那是好高骛远,异想天开。什么人做什么事?什么事情该有什么人去做,好像早就安排好了。就像含着金钥匙出生,有的人生来万事俱备,这也许就是命运。人不能总和别人去攀比,羡慕是没完没了的事。所以我又开始脚踏实地,走自己的路,想的太多都是自讨苦吃。何必没事找事,给自己添堵。太阳出来就是新的一天,能把今天活好,那才叫幸福。

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种感觉?有时候看起来忙忙碌碌,其实却一事无成。有时候看起来丰衣足食,其实却一贫如洗。有时候面带微笑,其实却忧心忡忡。有时候谈笑风生,其实却苦不堪言。总之好好的日子被我们过得稀巴烂,人也是越活越狼狈,越活越自卑,越活越没有出息。

你要是去树林里,一定见过一些老树残枝。几十年或者上百年的古木,新枝照样有,叶子照样绿。但就是少了一种气势。少了一种欣欣向荣。绿也不是那么重,打发时光似的,有气无力似的,凑热闹似的长在那里。完全一副可有可无的神态,奄奄一息的样子。回头再看看那些年轻的树木。争强好胜的立着,不可一世的长着,只手遮天的样子,君临天下的气势。仿佛它才是生命,仿佛它才是世界,仿佛它才是主角,才是世上一切。

其实我们都年轻过,对那一点小心事了如指掌。过的桥比他们走的路还多,吃的盐比他们吃的米还多。他们现在想的,自己原来也想过,因为年轻同样也不可一世。至于什么时候会变成这样?像河滩里的岩石。棱角磨平了,尖的变成了圆的,圆的变成了钝的,不再锋利,不再扎人。到最后扎不了别人,也就扎不了自己,不疼不痒的,可能连提一下神的作用都没有。于是乎,也就浑浑噩噩,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。于是乎,也就自己扫自己的兴,把那些趾高气昂的心思扫的一干二净。

这时候再谈什么愿望,似乎就是跟自己过不去。就像那些老树残枝,还想在春风中伸展,也不过是东施效颦自不量力而已。也正因为如此,这余下的光阴便给了回忆充分的机会,睹物思旧年。原来的样子,原来的时光,原来自己怎么样,也就历历在目了。况且,这怀旧也容易勾起人的另一种心思,落叶归根,也就自然而然的来了。因为当年离不了的一定是故土,无忧无虑离不开的一定是童年。因此,我就想起他们来,想起那些岁月所经历过的一切,开心的,不开心的,都是那样的迷人。

老家在关中腹地,那里号称800里秦川。要说它的好处,也就是风调雨顺,五谷丰登。但我幼小的心里,对于它的厌恶,也正是这一眼望不到边的平坦。喜欢那种山高林密,沟壑纵横,那些神秘的故事,往往都是在大山里。猎人和狼,老鹰和兔子。山间有一个神秘的山洞,喊一声芝麻开门。探险的旅程开始了。森林里还有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,门口站着一个狼外婆。我不止一次的想到这些也只能在梦里去实现了。无限次接近,又无限次化为泡影。睁开眼,平平常常的早晨。太阳从东边升起,晃晃悠悠的又从西边落下。想什么时候看他都能看得见,越看越讨厌。

但生活并不都是不喜欢的样子。现在想来,那里的春夏秋冬也自有它的乐趣。春天到来得晚,冬天的余威又拖的很长,有种没完没了的感觉。厚厚的衣服一直要等到清明前后才能脱掉。而那个时候正是青黄不接,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,唯一怀念的便是那槐花了。因为可以做麦饭,就是常说的菜疙瘩。在那个还在为肚子发愁的年代里,一年到头吃一两次肉,逢年过节才会见一次油水。改换口味,这槐花做的菜疙瘩,就显得弥足珍贵了。而爬高上低,正是我要做的事,那几天也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,甚至还会得到鼓励和赞扬。这样做起来也就更有劲头,像猴子一样各显神通,谁爬的越高谁就越威风。

我那时最爱逞能了,别人不敢上的树我偏上。而且总是爬到最顶端,把最繁、最密的那一枝折下来,在大呼小叫里得到天大的满足。这种满足比吃到嘴里的麦饭美多了。况且那又不全为了吃,是想显摆,想证明自己的能力胜于别人。可是槐花的花期短。大概十天左右的样子就过去了,威风也只能等到下一年了。接下来就是立夏,芒种,很快就要收麦子了。我们那里的庄稼一年两季,冬小麦和秋玉米。小麦是要过冬的,入冬前种到地里,到了第二年的六月份才收割。那时正是三夏大忙,就跟打仗一样,抢收抢种,收完了麦子种玉米,跟赶场似的,连放屁的时间都没有。

等玉米种完了,就是真正的夏天了。这时候绿色最浓,到处都是郁郁葱葱,一派生机盎然的样子。树木长出它的茂盛,花儿开出它的峥嵘,一个个争奇斗艳,一个个盛气凌人,谁也不低头。这时候对我们来说,最有趣的就是逮蚂蚱和摸知了。蚂蚱需要白天日头最毒的时候去捉,那也是它们叫的最欢的时候。草丛里此起彼伏。蹑手蹑脚的溜进去,远远的看见它们正在草茎上,为自己的爱情歌唱。那时也并不懂这些,只觉得它们的叫声好听。而且捕捉的兴趣也就在那捉的一瞬间,看谁身手敏捷,看谁不会落空。逮不到蚂蚱,最后却落得一个狗吃屎而被人耻笑。手上拔一根茅草,抽出它的茎来,把捉住的蚂蚱一只一只的串上去,像糖葫芦似的成了自己的战利品。可别小看了它们,那是非常解馋的,油锅里一炸,就是一种美味了。

而摸知了却要选择在夜里,顺着路边的小树,一棵一棵地摸过去。知了在没有蜕壳之前,刚从地里钻出来,沿着树往上爬。也不知道这爬的目的在哪里,却更利于被我们捉住。那时候也并不懂得它们蛰伏了几年的辛苦,不知道它们为了一飞冲天而在黑暗里忍受煎熬。只觉得捉住它们就是自己的胜利,而且捉的越多,也越有成就感。因为它们也是另一种美味,称得上是上品了。几十年后在夜市上遇到它们,忽然觉得有一种残忍,有一种和生命作对的不齿。我们成了大自然的敌人,想来这一生做了多少错事,又祸害了多少生灵。有多少生命葬送在我们手里?塞进自己的牙缝?填饱自己的肚子?唉,这可恨的无底洞啊!永远都是填不满的坑。

但是夏天也并不是只有这些,瓜果飘香,桃李杏梅早就开始诱惑人了。那时候的水果少,并没有像现在这样连片都是,多的都有点泛滥了。偶尔一户人家里栽一棵桃树,另一户人家里种一棵杏树。谁在家里种了什么,都被我们惦记着。能偷到自然是另一种胜利。其实乡里乡亲的,有时会得到几颗。但那是不过瘾的,远没有偷来的的痛快。就像蟠桃园中的孙猴子,那才叫一个美,才叫一个得意。我那时候惦记的是另一户人家,他家的后院里长着一棵桑树。在我看来,那便是一棵宝树了。那叶子不但可以养蚕,而且结出的果子远比桃子要好吃得多。那果子像结晶的葡萄,像挂满枝头的柳絮,一串一串的。青的时候是酸的,红的时候是甜的,等到深黑发紫,软蠕的就像是蜜了。羡慕那一家人,特别是在夏收的麦场上,正累的松筋断骨的时候,突然用草帽端来那么大一堆。在杏也得不到桃子还没有熟透的时候,那简直就是人间美味了。由此去巴结他们家的每一个人,期待着能赏上几颗。甚至不惜自己的力气,给他们家帮忙干活,这样得来便理所当然了。哎呀!为了这一张嘴,也真是太难为自己了。

接下来便是西瓜,满地的西瓜,终于够自己享福了。记得每年父母总会种一片西瓜,一是换些零钱,二是照顾我们的肚子。尽管知道第一是多么重要,但那时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。可自己又那么蠢,并不知道从哪里分辨西瓜的生熟,总认为长的越大就越成熟。但自己又不敢直接摘下,我没有齐天大圣的胆量,也只能小偷小摸。这就做了挨打的事。把西瓜翻过来,用小刀在它的背面刻一道口子,挖出一小块来。运气好的时候,红瓤黑子。于是就像偷吃的老鼠,把瓜瓤挖得一干二净。然后再轻轻地反过来,从另一面看,还是一个完整无缺的大西瓜。只是做贼心虚,总是提心吊胆的。而更多倒霉的时候。挑出来的都是生瓜蛋子,吃又吃不得,想恢复如初已经不可能了。小心翼翼的扣在那里,可是出不了几天,那颗毁坏的西瓜就暴露了。它已经烂了,不可能再生长下去。一片瓜秧里,埋藏一个烂西瓜,而且还是最大的一颗西瓜,可想而知我的下场了。用我妈的话说,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,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。这下惨了,惨不忍睹。

不过打也打了,骂也骂了,该吃还得吃,该玩还得玩,该疯还得疯。那时候最要命的就是去玩水了。去时有多高兴,回来就有多扫兴。这比做贼要提心吊胆几十倍,而且都是夹着尾巴的,屁股上都得留一双眼睛,时刻注意挥过来的拳头,笤帚疙瘩什么的。他们急了,抓起什么就是什么,非要让你屁股开花不可。爱打打去,爱骂骂去,轻伤不下火线,明天水里见。打的越凶,疯起来就越带劲,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感觉。现在想来,也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。不怕那水塘里的危险,也不怕他们变了天。好多个惊心动魄都是拿命拼出来的,现在想来,也真是痛快,不知死活的痛快。

时间一点一点的经过,不在乎你欢乐不欢乐,也不在乎你悲伤不悲伤。连一声招呼也不打,这不?就到了秋天。秋风乍起,大地上一片萧瑟。叶子发黄,花儿枯萎,生长的停止了生长,热闹的停止了歌唱。一切都要结束似的,有了走到尽头的沧桑。但是就在这万物神伤的时候,我们却并不觉得它的悲伤。因为苹果熟了,梨也酥了,架上的葡萄,地里红薯,天上地下能吃的东西更多了。这时候还有另一种水果,叫柿子。它不像苹果,拿起来就能吃,它是要经过一番加工的。需要祛除苦涩才能变得甘甜。把水烧开,倒进一个缸里,用棉被捂起来。让它不易散热。保持一定的温度,然后把青涩的柿子放进去。在这样的水温下浸泡一天一夜,柿子的青涩就会消失,只剩下清脆甘甜了。

其实这是着急的吃法。如果愿意等,还可以把柿子存放起来,给它们足够的时间,让青涩的柿子慢慢变软,流出蜜一样的汁。无情无义的时光就在这甜甜的味道里,秋去冬来。我记忆中最寒冷的冬天,也有无穷无尽的乐趣,在落雪的季节里依然丰富多彩。那时候的雪下起来是真的大,落在地上是真的厚,下一次雪,整个冬天都不会融化干净。背阴的墙角,阳光晒不到的沟里,总有干涸的雪,干巴巴的只剩下一堆硬壳,踩上去咔嚓咔嚓地响。这时候,做火炉子就成了最大的趣事。最好是那种吃完了罐头的铁盒子,在周围钻上一圈小孔,把铁丝塞进去,就当是炉齿了。家里做完饭,烧完火,把剩下的炭火夹进去,这样一个小火炉便大功告成。有条件的话,可以拿馍片或者红薯片来烤,烤的外焦内酥,可解馋了。

现在想来,那手艺也算是一绝。但素的吃了,荤的又怎么能放过?有时在柴堆里围住一只鸡,不管是谁家的,先宰了再说。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,木棍撑起火把来,把去了毛的鸡,架上去烧烤。可能你们不知道,偷吃东西就在于越是鬼鬼祟祟,越是香气迷人。但紧接着就有人来骂街了,死了人的吆喝。到最后也会指名道姓,是谁,是哪一个。可就是死不认账。算了,不理她了,母老虎似的。还是等到下雪,厚厚的雪铺在地上。像鲁迅在他的文章里所说的那样,用一个木棍支起筛子,去捉鸟了。捉住的时候有,但大多数都是空手而归。其实这时候捉鸟并不是为了吃,只是觉得好玩。因为鲁迅做过,我们当然也要去做,学学他的样子,同时也学学别人的样子,小大人似的。童年的趣味可能大多如此吧!不容易满足,也就永不知足。小时候多好,不知道什么叫做辛苦,也就把辛苦当成了幸福。

这些长长短短的日子,每一天都是新鲜的,每一天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和乐趣。可是啊!光阴荏苒,时日如飞,不知不觉地走远了,不见了。而我们也长大了,长老了,长的不认识自己了。那些快乐的时光也不知道去了哪里,还会不会回来?没有人知道。更糟糕的是,也没有人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,这样无所事事。每天都是得过且过地过日子,无精打采的样子,一个个在沮丧里,一个个唉声叹气。是活的不好,还是根本就没有活好?谁知道呢?可是说不知道又好像都知道,这是岁月,时不待人的结果,是生命必然的过程。每一个生命都是如此,诞生,成长,奋斗,消亡,时间给了我们一切,又狠心地夺走一切。当生命的年轮刻上重复的痕迹,也就到了力不从心的时候,到了大势已去,只等着下一次轮回。这是自然规律,旧的消失,新的重生。崭新的生命又向新的方向生长,扎下新鲜的根,生长新鲜的叶,重新开始他们的新陈代谢。所以人啊没有必要去气馁,生命所需要的,是以生命的姿态展示最原始的魅力。以最直接,最无畏的勇气去实现,给什么就创造什么,把没有变成有,把不可能变成可能。而我们只要在生命给予光阴中,让自己这一生不虚度,不浪费,也算是一种辉煌,一种胜利。一种伟大与成功,不朽与传奇。

所以,每个人都有苍老的时候,有离开这个世界永远消失的那一天。所以,不必着急也不必惋惜,生命在一天就把这一天活得精彩,生命在一秒就把这一秒当成黄金。让煜煜生辉在每一个瞬间,让光彩照人活灵活现。记下来吧!让我们的今天像昨天,像初来乍到的样子,你欣欣向荣,我蒸蒸日上,多好啊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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