借一扇窗户发现爱
来源:中财论坛         作者:冰峰雪鹰         时间:2023-07-13         点击量517

落日把斑斓的余晖抹上了天边,我的拎包里揣入了一个小包裹。这事儿回忆所有留存的情景,也是叫我难以琢磨的一个疑问。在流逝一年多来的日子里,我所有所在的生活情景,都被时光抹上了灰暗的颜色。人们的眼光不再在我身上停留片刻,一眨眼便会投向他们的新趣味。我多么想倾力呼唤他们眷顾片刻,可不用猜想就会瞬间明白,我原有的保真价值已经荡然无存了。

刚才我摇着轮椅到卫生间如厕去了,摇着轮椅重返门口传达室以后,这个小包裹就出现在那张书桌上面了。这么一小段时间,虽然很短暂,但对于搁置一个小玩意还是足够的。再说传达室是能放零碎东西的,一般由我收到邮递员送来的物件后,便放在桌子旁边的木柜子里。书桌上在走之前是清清爽爽的,这个小包裹的突然出现,明显让我感到很不寻常、很令人寻味了。

望着那只不起眼的小小包裹,我的心底不由得生出一丝疑惑。我随意瞟了一眼敞开的玻璃窗户,猜想是邮递员见人不在便放在书桌上了。整座幼儿园的人早已回家去了,只剩下我独自滞留在传达室里。幼儿园的晚上需要人值守,原先是安排了园长的一个老乡,而现在已成了我出头例行的义务。这也是我自己甘愿付出的事儿,不然的话,我会更加痛感我是个多余的废人了。

我的目光茫然投向了那只小包裹,小包裹无声地诉说着自己。它仿佛在说,你好好看看我的胸间部分,不是用毛笔写了3个字吗?这字体应该还能进入你的法眼吧?我很是迎合地点了点头,默默地说那是我的名字。尽管挑明了属于我的东西,但我却不免有点担心,怕个别人搞恶作剧。不过我猛然一想,现在还拿毛笔写字,多半是老派的人,我无形间消退了徒增的担心。

包裹揣入荷包造型的拎包了,我的心头不由得平添了一份期待。这拎包还是曾经的男友送给的,那时我们还打得一团火热,还让不少姐妹眼红的。她们羡慕我被殷勤的男友追得团团转,免不了被她们逗笑地叫我“园花”。我曾经大大地责怨过她们,在她们身后去追闹,可还是躲不掉男友的纠缠。我也暗暗庆幸自己运气好,不再害怕寂寞忧愁,有男友在身边保驾护航哩。

哪知人算不如天算,一场横祸骤然降临我的身上。那次一万个也没料到的交通事故,在大脑一阵天旋地转之间,我一股脑儿被无情甩到了人生边缘。我的天空顿时像发生了场地震,觉得此生陷入了万劫不复的末路。我眼前那熟悉而多彩的世界,一瞬间陌生得令人心悸。我无法想象往后的岁月怎么度过?难道我必须接受命运的不公吗?我的双眼是泛红了之后再度泛红了啊!

或许我身边的人还算多的缘故,一辆被召唤而至的急救车开到我的身边。急救车将我带到了市医院外科诊室,不一会被几个白大褂包围了我。不一会主任医生告知我是双腿移位性骨折,下半辈子将在轮椅上度过一生。下肢的剧烈疼痛遮盖了我的伤心,我形同僵尸一般地躺在病床上。接下来的过程是艰难而折磨的治疗,生死由命也得先治疗了再说。幸好这伤势是他人肇事带来的,不然巨额的医疗费用让我无法想象。剩下的漫长日子该怎样抗住啊?那些报纸和杂志怎能安抚我的寂寞?难道我只能让苍白填满热望的心吗?

在医院进行治疗2天以后,园领导曾经来病房看过我。两人给我送来水果和同事的慰问,鼓励我安心治疗准备重返岗位。我自然很为恳切地感谢她们,结结巴巴说了几句感谢的话。两人伸出手来跟我相握时,我的眼泪控制不住流了出来。这时病房里走进来两个护士,开始例行的查病房问病情。不得不向她们告别了,两个领导招着手走出去,我的双眼再一次被泪水模糊了。

终于坚持到出院重回幼儿园,幼儿园还派车子前来接我。到了久别的幼儿园门口后,迎接我的同事熟人排好了一队。然而,本该迎接我的那个男友,此时连面也不见就暗示跟我断交了。人家犯不上再跟你废话一句,直接甩你一个痛苦无形的耳光。多少令人煎熬的痛苦之夜,我隐藏在暗地里默默独饮苦酒。他或许早就忘了这拎包的寄寓,早已找到了他的新欢,过上他所要的生活。可我却仍然让它伴随我的生活,毕竟它曾经带给了我些许温情,储存在了我记忆的深处,一种欲说还休的情愫耿耿在怀。现在说来我的身段依然像乍绿的柳条,我的声带仍旧像清脆的铃铛,可我现在只能不情愿地滞留在轮椅上,呆在6平米大小的传达室里,充当一个不太起眼的青年派看门员。

较真地说起来,看门员的活儿并不需要我多么劳心费力。我只和早来晚走的孩子和家长及同事,打打招呼陪个笑脸就到位了。在传达室里面,我只接一两个外来电话再转出去,收一两件寄到的物品再交物主。至于帮同事熟人看管下东西,顺便给房子做点小卫生,都没啥大不了拿不下的事儿。这些事看起来让人感到琐碎,甚至感到枯燥,却始终不能驱散心里的迷惘和惶惑。

看着手上这个皮革拎包,装入的几件日用品里,增加了一个新的用品。它来得多么别开生面,是我无法预测的出现。我该欢迎它的到来还是排斥它的出现?原来的用品会接纳它到来吗?陌生的它不会感到特别尴尬吧?或者虽是初次见面不免有点小局促,却好像是久违之后的再次相逢?我心里有点沉不住气了,拿起拎包放在了书桌上。手也不听话,伸了过去抚摸着它。随着手的缓缓抚摸,思绪像平静的湖水被抛入一颗石子,泛起了一阵阵涟漪。

传达室的窗户透来一缕橘黄光芒,投向了整个房间。整个房间像被涂上了一片暧昧的色彩,让我不知不觉坠入一片迷幻之中。我的手仿佛失控了的一只抓斗,神使鬼差一般不觉间抬了起来。我好像重新被男友带入了舞池,在一阵带着慌乱而喜感的神色里,我急急忙忙地寻找着一种新的体验。我的手不安分地伸进了小拎包里,不由分说接触到了那个别致的小包裹。当确定感觉它被握在了手心时,我像搂住了一只乖顺的兔子,不觉暗生一阵欢喜。

想想我还是啥时候收过包裹的?那还是我刚被招入幼儿园时,热烈的7月份已经到来了。记念日过完后没几天,母亲就给我寄来了一个包裹。不大不小的,软软的份量很轻,那是一床白色的单人蚊帐。这事儿曾叫我激动了好几天,口里不停叨念着真好真好。同宿舍的女孩们都眼馋瞧着我,虽然她们也不缺这蚊帐,但这床蚊帐的情感却大不同。从而我还是明白了,母亲虽说身边有了新的男人,但还是依然爱着我,是她的爱让我不再受蚊虫的侵扰。可从这次寄了物品之后,她便再也没了音讯,听说那个男人成了她的达令。对于这样的局面我莫衷一是无话可说,只好听任母亲不顾所以走她自己的路。

我从拎包里掏出了那个小包裹,拿在手中仔细打量了起来。它本身包含的意蕴到底象征着什么呢?它里面的内容对我的生活会产生多大影响?乍看它说不上有啥多大的份量,估摸着花不了多少的钱币。鱼肚白的一块方形包裹布上,幽幽地散发出淡淡的墨香。上面的毛笔字迹并不老练,却带着一点古朴沉稳的意味。明显看得出老人用了大功夫,每一滴墨汁仿佛都浸透了他的心思。这样寄寓了幽深沉稳的心思,仿佛一把将我的想象拉得更远了。

我越看越是疑惑重重,甚至还有点惊奇不定。这简直是个有点奇特的包裹,上面没有按约定俗成署上落款,只写上了我的名字。我对此懵然无知,好像天外降来的一个玩意。还好邮戳上可以辩识得出来的地址,似乎像是寄于本市。真是一桩怪事啊!我当年不幸遭遇车祸,虽说围观者可算不少,可事后并没见哪位记者采写报道,又有谁会知道我?怎会有本市人寄来包裹?

还有更为重要的是,我在本市没结识老乡朋友。没啥处得很亲昵的朋友,我也极少去市区游玩闲逛。我把更多的时光留在看书上,当然在很多场景下被无奈打断。男友总是少不了邀上伙伴,不由分说将我拽到汽车上去。那几个伙计像在显示自己的小聪明,让我在不少场合下收到不少小礼物。自然我还是找借口推辞的,可还是被打赌般的话语击退,万般无奈勉强接受了馈赠。也许是他们心甘情愿吧?也许他们相信精诚所至,总会打动我柔软的心吧?

眼下我感受了太多的冷眼相向,感受了太多的世态炎凉,当我起意打开这个小小包裹时,还是禁不住心慌意乱手心冒汗。我自然不敢贸然随意打开,觉得要好生对待包裹上的每道针缝。我从书桌的抽屉里寻找剪刀,在里面用手扒过来扒过去,总算在一本小册子下面找到了。我瞧了眼剪刀,将雪亮的剪刀刃轻轻插入针缝间隙。我的手无形之中不觉抖瑟了,好像在操练一种古老的兵器。我挺了挺身子使劲镇定了神色,细心地挑开了一道道缝上的针缝。

尽管在打开小包裹之前,我做出了多次可能性猜测,然而打开后的结果还是让我大为惊诧。两层包布揭开之后,露出来的是一盒磁带!自然不是原装磁带的乐曲之声,而是一盒由主人录下声音的磁带。因为和这盒磁带合放在一块的,有一张写了一些话语的字条,这一回倒是用墨水笔写的。我的好奇心不分场合地骚动了,迫不及待地拿起那张字条,急急匆匆读了下去。

姑娘,你好。我在一个偶然的场合下,知道你遭遇了不幸。我也像大多人一样,对你抱着深深的同情。你现在一定有极大的苦楚,说不定对生活也感到了失望。姑娘,你要鼓起勇气来,走好完整的人生路,不辜负精彩的世界。我作为一个花甲老人,想把我所能做到的一点,给你带来一些鼓励和帮助。我余生日子的唯一念想,是把我大半辈子的故事说给你听。(听说,你们那里有播放机的。)

从这个星期开始,我会半个月寄来一盒录音。这里录入了我说的故事,自然没有什么章法,加工润色全靠你自己。要是在刊物上发表一二,也算是给你的一点纸墨补贴,还算是对我的一种精神鼓励。在得空的时候,打开来听一听吧。

一个老党员写于夏日。

字条的话语让我感到惊奇和怪异,怎么会有一个陌生的花甲老人,出于一种特别奇异的关心,做出这样看似简单实则奇特的事?写这份留言的字体,不像包裹上的字体那么正统了,每个字却像费了不少气力,我猜想花甲老人寄寓了极大的希望。我禁不住揣测起来,老人的大半生经历了怎样丰富的历程?这样一位让人受尊敬的老人,在走向生命尽头之时,最终唯一念头寄托在我的身上了吗?

提起写字儿的事来,我也只是写过几首小诗,几篇小散文,在厂报上发表过几篇。发表后我多少明白,这些劳什子并没有多大份量,自然也不指望掀起多大风浪。或许在厂报之间交流时,得到了这位老人的注意。这真是难以预料到的,我想到自己遭遇车祸的事,当时并没得到多大反响,为啥他倒是特别注意了呢?

一种无形的使命感油然降临在肩,封存了我大脑许久的创作欲,顿时被这字条上的话语所激励,我激动地摇着轮椅来到领导办公室。领导对我热情地鼓励了一番,我拿到了那台宝贝的“五洋”播放机。现在可以说,我总算重新开始忙碌起来了!我青春的血液不再枯寂一潭波澜不兴,新的召唤像催征的鼓点擂响了!

当夜幕垂挂在我的周遭时,我已经坐在了书桌上的台灯下。那只亮闪闪的播放机放在书桌上,等待它的主人随时发出召唤。传达室里一片奇妙的寂静,寂静里听见了自己的心跳。我再次把轮椅摇动了几次,甚至挺起身子调整了呼吸,吐出一口重重的气息,让它自由自在飘浮在空中,然后轻轻按下了机器的播放键。

我几乎一口气听完了花甲老人口述的故事,心底像拍岸的潮水起伏久久不能平静。可以说,我被波澜起伏的故事所吸引,被人物坚韧不拔的精神所激荡。墙上的挂钟“当当”敲响了夜间11点,可我被鼓荡起来的激情燃烧起来。我没有一点疲惫困顿之感,连忙从抽屉里拿出纸和笔来,开始整理编辑起精彩的故事来。

又一个难眠之夜,在同样的孤灯放光之时,我接连审读写出来的篇章,反复运思构想反复修改文字段落。整个房间里只听到钢笔划动纸张的声音,仿佛整个世界都沉浸在这悲喜交加的故事氛围中。我给最后一个字打上句点之后,一篇近2万多字的故事初稿写成了。时间不早了,得休息了,明天夜晚重新审读一次吧。

经过一个礼拜的打磨,一篇名为《新婚之夜的激战》完稿了。我尝试着拿给两位同事阅读,两位看完后给予了热烈的好评。同事的好评让我心里有了底,我把这篇作品寄给了《民间文学》杂志社。20来天后,我收到了手写的预留通知。

我怀着紧张而不安的心情,等待杂志社快点传来刊发的消息。我的心里几乎每时每刻都期待好消息传来,可是又过去20天了,等到的却是泥牛入海无消息。我没有灰心失意,没有一蹶不振。录音磁带不期而然又来了,我又开始了写作。这篇新的故事写好后,我又拿给同事阅读,两人又是给予了诚恳的称许。我尝试着向本省的群艺文学杂志社投稿。心想:本省的刊物总不会连底稿也不退回吧?

在耐心等待杂志社的回音时,我始终思索一个期待的答案。这位坚持每半个月寄来录音带的花甲老人,一位有点古怪又古道热肠的老人,他怎么迟迟不愿意和我来一次面谈呢?他究竟为何要这么大费一番周折?是他想好的打算遭到了谁的否定了吗?难道他处于迫不得已的境地,只得退而其次进行录音口述故事?

我多次双手合十暗暗祈祷着。在一个斜阳西沉的时分,我收到了群艺文学杂志社寄来的书面通知,告诉我故事已经刊发了,还说样刊将会不日寄到。过了一个星期,我果然收到了邮递员送来的样刊和稿费单。按说收获了莫大喜悦我应该欢呼雀跃,可是我给人的面部表情是云淡风轻。我想这个收获来的成绩,大半功劳属于未曾谋面的花甲老人。这位令人敬佩的老人,完全能称为我生活的老师。

远离了有血脉之亲的父亲以后,我的情感认知几乎抹去了这个符号。不料上天在关上一扇窗户时,又向我打开了一扇特异的窗户。我恨不能插翅飞到老人身旁,扑在他老人家宽广的胸前大哭一场。我暗暗庆幸自己此生遇到了生命的贵人!

一盒一盒的录音磁带听完了,一篇一篇的故事作品发表了。那些历经风雨沧桑的口述故事变成了别致的文字,我的文学写作逐步走向了顺畅的坦途。我的精神状态已经焕然一新,重新返回了人们投视的目光中。写作自然受到园领导的高度重视,在工会会议室里举行了作品讨论会。会议气氛很是和谐,热烈的掌声响不断。会议讨论结束没几天,我居然收到了省群艺馆文艺编辑部的笔会邀请书。

原来编辑部邀请我参加每年一度的笔会。这真是我此生中最大的光荣啊!我的心情是多么昂扬豪迈。几个工会领导小议了一会,同意我参加笔会,还派出一个女工委员照顾。女工委员见了我,笑着说,做你姐姐吧,姐姐不会亏待妹妹的。下了火车和汽车后,我和她住进了群艺馆里的招待所,开始了为期一周的笔会。

笔会顺利结束了,也发出了相关报道。会议上不少作家和记者都过来和我拍照留念,闪光灯频频闪烁着。他们握着我的手鼓励我,让我享受一段高光时刻。回到幼儿园时,幼儿园已经放寒假了,我那传达室的书桌上堆满了来信和贺卡。

我深深知道,这堆来信里肯定有花甲老人的信,我首先找出了他的信来读。

姑娘,你获得成功了,实在不易啊,特别值得祝贺!我十分高兴,十分感谢你!在我的余生日子里,能够享受到这么快乐的事,真是幸福啊!

姑娘,只要我呼吸还在,我会照常每半个月寄来录音,供你参考写作。谁叫我有满腹的话儿说不完?而姑娘你又能完成我的唯一意愿。

姑娘,请不要问我是谁了,老一辈的寄托就在你们身上。在我的身上已有了你的一半,我也荣幸获得了第二次生命。如果你愿意,你就叫我一声老爸吧。

一个不见面的老爸写。

一颗颗热泪从我的脸颊上滑落下来,滴落在那份简短的来信上,润湿了信上蘸着赤诚写出的一行行字迹。这一行行字迹虽然写得歪歪斜斜、断断续续,却无不洋溢着丰盈的爱意和寄寓。捧着来信的双手一阵阵抖动起来,不由得猛然撑住了轮椅耸起身子,头部迎向敞开的窗户,带了嘶哑的声音喊到:爸爸——爸爸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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